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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摩】远山有黛(八)

20.10.28修订

读者老爷们我又回来啦!!!

本章有一点点言和 


八、空山新雨后

 

徵羽摩柯受伤这事儿自然是瞒不住的。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且那天在后台见着乐正龙牙、看到他流血的人也不少,硬要往下压不仅显得奇怪,就算真没什么,也得让人传出有点什么来。

伶人就是丢个手绢儿都得被说三道四,到了这个份儿上,要想不被人议论基本上没可能。

徵羽摩柯近两天睡得不太安生,过去他其实不太在乎那些因为请他吃了个饭、往后台送过礼物就被编排和自己掰扯不清的戏迷,再说,对方未必真的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可是以前每次好歹是对方确确实实有那么点意思,才被背后编排,这一次对象却变成了乐正龙牙……

父亲过去说,人家还肯编排你,是看得起你个下九流,要搁过去,阔老爷玩个戏子有什么稀奇的,还值当上回报?

可是乐正龙牙呢?

徵羽摩柯伤口缝合后坚持要回家休养,在拆线前这段日子不唱戏也不见客,但怕乐正龙牙担心,还是照常给他写信。他心里为难,自然而然就流露在了信里,尤其是叫陆小五出去搜集了点满天飞的小报回来后发现自己的担忧已经成为现实了,他就更难过,又更觉得对不住乐正龙牙。而乐正龙牙虽然还没坦然到可以完全不当回事,回信里还是好言安慰了不少:十里洋场又不止你一个当红明星,上海人忘性大着呢,被人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

乐正龙牙可不是把上小报当家常便饭的人。他缺钱吗?肯定不缺。图色吗?自然也不好这一口儿。

他什么都没做错,不过就是……少爷做派而已。好好的一个少爷,脑子也聪明,连心肠都那么好,凭什么白白让人背后说闲话。

 

乐正龙牙最近有点过劳。他并不以译稿为生,原本除了自己看中的文章书籍并不做其他译文,供稿的报刊也仅有《涟漪》而已。但前一段时间意外收到《译文》的约稿邀请,打乱了乐正龙牙原本的安排,他很喜欢这本译文专刊,觉得很荣幸,并不想拒绝,于是近期愈发忙碌。

这天晚上,他和父亲难得地都能从工作中抽身,妹妹也放假在家,一家四口人能一起吃个饭。今天桌上有道腌笃鲜格外好,乐正龙牙和妹妹忙着吃饭时,母亲突然出了声。

她在看报。乐正龙牙抬起头来,母亲不急不慢地看着报纸说:“最近征婚启事老多的。”

乐正龙牙差点没呛着。

他当然知道母亲是什么意思。乐正龙牙不是没想过这件事,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和他同龄的青年人已婚的不少,孩子都有好几个,他在国外时甚至见过比他大个三五岁的拖家带口来留学。

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过感情,只是没有下文。

还是过不去母亲这一关。乐正龙牙表面神色如常,心里已经乱了,正胡乱想着该怎么回答,就听妹妹说:“阿哥自己有主张,又是个男人,这种事情有什么可急的?”

母亲不高兴,想继续问几句,但被乐正绫撒娇打岔糊弄过去了。吃完饭,乐正龙牙叫人收拾碗筷,想出去走走,没想到走到客厅正撞上母亲。母亲也不恼,就拉着他,说:“侬倒是说说,有什么打算呀?”

乐正龙牙陪着笑:“阿妈,侬又不是不知道,我忙的呀。”

“侬想拖到啥时候呀。”

母亲总是有千万般的担忧。乐正龙牙好不容易把母亲安抚下,想了想还是又绕回去。父亲刚进书房,坐在桌前,看到他来了,微微点点头,“你今天事情做完了?”

“还没,不过……”

“那还不赶紧做事去。都这个时间了。”

“诶。”

乐正龙牙只能苦笑。他和父亲之间话不多,并不指望父亲能多聊几句。终于又走出门去,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旁边又有脚步声,是乐正绫。

“怎么了呀?”乐正龙牙回头,“还不回房?”

乐正绫看着乐正龙牙,笑笑说:“阿哥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是啊,”乐正龙牙随口回答,“叫阿妈说得心浮气躁。”

“你不要管他们说什么,”乐正绫说,“我知道阿哥你自己心里有数,以后肯定会好的。”

乐正龙牙笑,他暗自感激胞妹,便说:“那借你吉言。”

而一个人的夜晚才最是难熬。乐正龙牙一个人散步,头顶上明晃晃的月亮,耳畔虫鸣声震耳欲聋。

他自己身体很健康,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大病,还能学习新东西,也还挺会听人说话。最近虽然熬得狠了点,但只要好好睡一觉,照样该干嘛干嘛。

父亲身体还不错,对自己很信任,虽然也有很多观念不和。刚刚离开书房关门时乐正龙牙从门缝里看到父亲摘了眼镜眯着眼睛,几乎把文件贴到了鼻子上。那一瞬间乐正龙牙有点心酸,但最终只能像没看到一样,关上门,离开书房。

读了这么多年书,但真属于自己的东西,却没什么拿得出手,现在在做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义。回国后跟着父亲工作,还算得心应手,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产业。

一事无成。

乐正龙牙抬起头看看头上的月亮,又低下头。

因为还未成家,于是总觉得自己年纪还轻,可迈过二十岁大关早已经是几年前的事。

他人生最好的年华就要过去了。

 

大约有十天没见到薛白凰的面……不对,现在该叫徵羽摩柯了。乐正龙牙很担心他,上海比北平潮湿得多,徵羽摩柯又执意要回家,不让他来看望,乐正龙牙只能从信里读到徵羽摩柯的情况,关于他伤口如何,什么时候拆线,又担心小报上写什么云云。

虽然不可能完全坦然,但乐正龙牙确实不太在意小报上写什么,上海人记性不好,看过什么也不过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要两天就忘得干干净净。只要不涉及到钱财或谣传他与哪只老狐狸纠缠不清,其实都是小事。况且那些小报上写的东西如此离谱,凡是多个心眼的人都不会信,最普遍的说法自然是乐正少爷与名角儿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钱色交易,两个男人间这暧昧不清的关系可比哪个当红舞女和金主之间的恩恩怨怨有意思得多;更夸张一点的说他俩都颇有些老总背景,不然为什么受伤了却不声张呢?说不定那姓薛的原本就是北平的哪位派来上海的……诸如此类,离奇得让人想笑,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乐正龙牙纯粹是好心救人。

世道如此,非亲非故,不图财色,没有道理。

而乐正龙牙此刻只是担心徵羽摩柯。这小孩腿里留了块弹片都能照样上台唱戏,偏偏却对闲言碎语分外敏感。乐正龙牙倒不至于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和徵羽摩柯相处时愈发觉得世界之大,人人的生活都不易。

而那鬼精鬼灵的角儿甚至还从只言片语中读出了什么,写信问他:“你近来还好吗?是不是有烦心事?”

乐正龙牙苦笑,回信时照样写:“好得很。不必挂心。”

他自然放不下徵羽摩柯,早就琢磨去看那小孩了,虽然小鬼不太欢迎他,他还是想着什么时候去看望看望。前两天甚至还去糕点铺子逛了一圈,看病号总不能空手,可是他看了一圈后知后觉:不请自来不太好。于是又写信给徵羽摩柯,提前知会一声——可不是征求他意见。你欠我人情,我去看看你跑没跑,还不行了?徵羽摩柯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但是说你来可以,不许大白天大摇大摆地过来,也不许晚上来,更不许带东西,吃的用的都不要,不然当着你面顺墙头扔出去。

大白天不行,晚上更不行,那只能赶早了——恰逢乐正龙牙近来译稿太多,一不留神就熬到了第二天破晓。带着宿醉一般的头痛欲裂,眼却闭不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爬了起来,披上衣服,悄悄下了楼。家里这个时候也安静极了,只有到门口的时候碰上几个用人,打了个招呼,他就出门去了。

徵羽摩柯的住所离他家其实并没有多远的距离。乐正龙牙之前还奇怪,但仔细想想却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并非只因为言和的缘故才对天蟾戏院那么熟,还有一点是家里恰巧离天蟾不远,因而从小就熟门熟路,而徵羽摩柯在上海主要活动的地方就在天蟾,自然也会选离天蟾近的住处。

徵羽摩柯租的宅子正经挺大。乐正龙牙之前来的时候是半夜,看不太清,今天早晨来,才觉出这房子大来,不免惊讶: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真负担得起啊。

左右人家赚得多,爱怎么花怎么花。

乐正龙牙琢磨着要不要敲门,却看见大门开了,出来的人一看是乐正龙牙,连忙问:“可是龙牙少爷?”

这人开口也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只是倒不像北平人。乐正龙牙点点头,那人便引他进门了。大门一关上,开门的人便说:“对不住您,家里本来就没几个人,正巧我们爷正练晨功呢,哪儿怠慢了您,还请您多包涵。”

乐正龙牙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个。只是“没几个人”的确是实写,乐正龙牙跟着走进院里半天,岂止是没几个人,有些屋子干脆就挂着锁,根本没用。他没去过北平,但也大概知道北平和上海房屋构造不甚相同,这处宅子看起来却和上海常见的院落不太一样,不知徵羽摩柯是不是因此才特意租了这里作为住处。

徵羽摩柯自然要自己单独住个小院。乐正龙牙走近院门时听见院墙那一边传来琴声,领路的就在门口停了脚步,“爷嘱咐过,您直接进去就行。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您随时叫人。”

叫人?倒也得叫得着人啊。

院门没插,他推门进去,这院子比他预想的小,四面四堵墙,一间正房,种了些竹子,有石桌石凳。他看见院里两个人,一个坐在石凳上拉琴的,他认识,是陆小五,只是乐正龙牙素来不知这位小五哥还会拉琴,不觉对他高看一眼。

另一个背对着他,青色散腿儿的长裤,上身一件白的长袖褂子,料子看着不错,只是此时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原本宽松的衣服此刻紧紧地贴着那人的脊背。

是徵羽摩柯。

陆小五好像看见乐正龙牙了,但手里有琴,不好起身,只点点头。乐正龙牙抬抬手致意,悄悄在院门口站住了。

徵羽摩柯站着听琴,端着手,接着微微动了一动,似是提起气来。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太阳越升越高。乐正龙牙站在院门口,看着徵羽摩柯的背影,听着他吊嗓,心下也暗暗惊叹——这少年嗓子确实极好,现在虽然有一把琴,但完全盖不过徵羽摩柯的声音,反而听得更清晰,又甜又亮,根本听不出有些沙哑的本嗓。

乐正龙牙对京戏一窍不通,但对声乐还算略懂。他过去对此无甚感想,此刻离得这么近听徵羽摩柯吊嗓,却渐渐觉出徵羽摩柯的了不得。不仅是他后天自愿或非自愿地在这一门技艺上下了多少苦工,这孩子还有老天爷赏饭吃——好身段、好脸蛋,还有这一副非常人可比的好嗓子。

当真了不得。乐正龙牙在心里感叹。怪不得住这么个地方,不然就按他天天大早上天不亮就吊嗓这架势,还不被人找上门来骂。

徵羽摩柯平时往往是下午练功,最近在家养伤,头天晚上没戏,就改到早上。前两天腿上伤没好,只能站着吊嗓,这两天拆了线,基本没什么大碍了,才又把功夫捡起来,练练水袖功、压压腿之类。

他今天吊嗓还是从“自从我”那一段开始,后来又唱了看大王、听宫娥、又听得二娇儿一声清之类。结束之后匀匀气,自觉今天有点不对味儿,多半是最近分心太多。正闷闷不乐,打算去把身上这浸满了汗的衣服换了,却看见陆小五的目光越过自己的肩膀。

一回头,乐正龙牙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徵羽摩柯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是自己跟他说挑早晨来,挑今天来,真见着了还是忐忑。陆小五把事先叫人准备的温水端过来,低声道:“爷,把水喝了吧。”

少年人这一刻仿佛又减了几岁,像是想掩饰什么似的端起杯子来咕咚咚喝完,擦擦下巴上的水。陆小五冲乐正龙牙点点头,拿起胡琴,“爷,您要是换衣服,都放您床头了。还有刚才叫人打了盆热水,您擦擦身子。”

说完,识趣地往院门口走去。徵羽摩柯有点慌乱,“诶诶诶,小五哥先别走——牙哥,您早上吃了吗?”

“啊?”乐正龙牙一愣,“没呢,直接就过来了。”

“那……那正好,小五哥,累您再跑一趟,把早饭端来,带上龙牙少爷的份儿。”

“诶,”陆小五突然精神一振似的,“小事儿小事儿,马上就来,有事儿您说话!”

这边乐正龙牙有点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陆小五一溜烟跑了,回头看见徵羽摩柯手里还拿着茶杯。刚才不知为什么有点慌乱,此刻好像冷静下来了,把茶杯放下,说:“牙哥。”

“摩柯。”乐正龙牙笑笑,“有段时间不见啦,你还好吗?”

“好得差不多了……”徵羽摩柯回答,“你脸色不太好。”

这回轮到乐正龙牙困窘了,摸摸头,“……这么明显啊。”

“我刚才一看你,嚯,哪儿来的这么大个儿的猫熊。”

“就你会贫!”

乐正龙牙无奈地笑,徵羽摩柯还是没变。这小孩儿也笑了,“我去换身衣服。”

“诶,用不用我帮你擦擦?”乐正龙牙随口问,“你够不着后背吧?”

徵羽摩柯犹豫了一下,飞快地跑进了屋,“不要!”

再出来时就已经换了他平时穿的长衫,从领子到袖口,裹得严严实实。

陆小五端来了早餐,又退了出去。两个人都饿得不行,就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起来。一段时间不见,纸笔终究有限,想说的话都多得很。

乐正龙牙问:“什么时候再上台啊?”

“约莫就这两天儿,我再不上,言少爷又该急了。”

乐正龙牙模模糊糊知道徵羽摩柯来上海这事和言和有些关系,但一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关系。他随口问:“你和言和究竟怎么认识的啊?”

这一问反而引来徵羽摩柯惊讶的目光:“……敢情言少爷没跟您说啊?”

“他能跟我说什么,我又没问。”

“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徵羽摩柯说,“你知道言少爷去年在平津一带待了挺长时间吗?”

乐正龙牙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我倒是知道他以前去过。”

“我以为你们是发小儿,关系很好呢。”

“我和他是君子之交,平时爱干嘛干嘛,从来不互相知会的。”乐正龙牙开玩笑地说,心里却不免有点波澜。

他和言和从小一起长大,家境相似、眼界相近,不说情同手足,但也是彼此少有的密友。他从没想过这位老友会不会有什么故意瞒着自己的事情。这么想着,嘴上还是说:“所以呢?他去那儿干嘛的?”

“原本按照我们那边儿的规矩,在北平唱红了,接下来得去天津卫跑外码头,因为天津人爱挑刺儿,要是在天津也能唱红了,那才叫有本事。接着才能琢磨来上海的事儿,”徵羽摩柯顿了一下,“上海滩,钱好赚。”

徵羽摩柯说这话的时候面不改色。“本来我也一样的,都打算好去天津卫了,一方面是不好太张扬,一方面是我一走家里没个男人,天津离北平还近些,有事情我能赶回去。”

这小子丝毫没有自己本事不够的忧虑。

“言少爷就是那时候来找我的。”徵羽摩柯说,“他也好玩,买了张票,就说要请我吃饭。”

“……他有时候有点傻。你就答应了?”

“怎么会!爷们儿在北平虽说没有在上海这么红,那也是响当当的名角儿!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嘛!”

“所以你还是去见他了?”

徵羽摩柯听了这话,便笑起来,“说出来你都不信,他太执着,我被烦得不行,结果突然发现他叫‘言和’……”

“怎么?”

“就这么巧,我有位朋友,也叫这名儿。我突然心软了,就去了。”

乐正龙牙再一次惊讶地睁大眼。徵羽摩柯问:“牙哥,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巧了?”

“不,我比较惊讶你竟然有朋友……”

“去你的吧!”

徵羽摩柯也不当真,还是笑着,“我们那位‘言和’倒不是少爷,不过我最近觉得言少爷和她还真有点像。”

“那这位是……”

“我自己这样,能认识什么人呢?”徵羽摩柯说,“当然也是唱戏的。我这位言姐姐是天津人,可不简单,小时候原本是学唱落子的,结果被她后来的师父一眼相中,死乞白赖带来北平唱京戏,我小时候拜过她师父,意气相投,就熟了。她比我早出科,我出科那天那出《戏凤》,就是她给我搭的。”

乐正龙牙听着觉得不对,“你说她……是……”

“我都说了是姐姐啊,”徵羽摩柯说,“唱生行的。”

乐正龙牙暗自捧腹,“……你俩还真合适。”

“她挺不容易的,我俩半斤八两。”徵羽摩柯没再深谈,“总之,我就去见言少爷了,他真的很会说话,而且一下子就说中了我当时最为难的事儿……”

他好像还在斟词酌句,乐正龙牙试探着问:“……你缺钱?”

徵羽摩柯有点讶然地看了乐正龙牙一眼。“……对,缺钱。”

一语既出,两个都短暂地沉默了。

因为戳中了最不想为人所知、最不体面的秘密,所以一时间无话可说。

半晌,徵羽摩柯慢慢地说:“我当时还不是最缺钱的时候,但最担心的也是这个。一大家子人要我养,在北平还有个自己的班子,一大群人都要吃要喝,确实没办法。如果要去天津,能赚多少不说,这班子还得我自己组,花销更大。”

“然后……你就来了上海?”

这下徵羽摩柯才又露出狡黠的笑容,“言少爷是个懂事儿的。不然我能有闲钱租这么大个宅子吗?”

“还好你这地方大,不然就你这么吊嗓,非得被隔壁的姆妈骂死!”

“这算什么,牙哥我跟你说,在北平时我们吊嗓子都有人听墙角的!”

看他得意的样子,当真是位角儿。

乐正龙牙便问:“你真爱好唱戏吗?”

徵羽摩柯只是笑。

 

吃过早饭,徵羽摩柯便问起乐正龙牙为何脸色如此差。对他没什么可瞒的,乐正龙牙便实话实说了。徵羽摩柯听了后皱着眉头,说:“牙哥,不能这么熬啊。”

“没事,也就最近忙点。”

“那也得有时有晌的嘛——”徵羽摩柯拉长音调,“再不行,你找个人帮忙也成啊。”

乐正龙牙听了这话,心里一动。

他不是没想过找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仁专门做译文。只是种种原因,最终都不了了之。

乐正龙牙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抓了徵羽摩柯的手腕,半真半假地说:“诶,角儿,要不你别唱戏了,跟我混吧,我看你根骨清奇,假以时日必是不世之材……”

徵羽摩柯也愣了,半天也没甩开乐正龙牙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说:“说什么呢,我家里好几口子呢,您养不起我。”

“别这么说嘛,我请你吃油爆鳝片。”

“笑话儿!爷们儿是会被油爆鳝片收买的人吗!”

“那我请你吃腌笃鲜。”

“这还差不多。”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乐正龙牙渐渐感到困意爬上来。徵羽摩柯见他累了,也不留他,只是大概说了下次有机会在哪里见面,然后便送他出去。

到了外院,陆小五便也跟上了。直到大门前,徵羽摩柯才停住脚步,“牙哥,我就送你到这儿了。”

“嗯,有什么事情记得写信。”乐正龙牙点头。

徵羽摩柯却有点为难似的低下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又抬起头:“你有事儿就说话,我文笔不好,但翻译点什么东西还是可以的……”

他好像底气不足似的,吞吞吐吐。“……反正,别把我当外人。”

乐正龙牙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就伸手摸摸徵羽摩柯的头。

陆小五把乐正龙牙送出大门外,说:“谢谢您了。”

“谢我什么?我得谢谢您请我吃早饭。”

“不是……”陆小五挠挠头,“唉,我这拙嘴笨舌的,也说不明白……谢谢您照顾我们爷。”

“……啊?”乐正龙牙苦笑,“您说这话,旁人可要误会了。”

陆小五只是摇头,“不是,我说真的。您也知道他那个性子,其实没几个人真心待他,哪怕真有几个真心对他的,他都不一定真心对人家。”

许是乐正龙牙实在困得要命,他已经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最后迷迷糊糊推门进屋,身边不知谁递了信件给他,说是广州来信。

他把信扔到桌上,也没拆。半梦半醒间,想起徵羽摩柯那个小院。他说是租了挺大个宅子,实际上也只住那一个院子而已。

 

【未完】

 

不看也行的PS:

·“自从我”“看大王”“听宫娥”“又听得二娇儿一声清”都是一些有名的京剧选段,也是很多工青衣的演员吊嗓时会唱的段落。因为摩柯主工青衣、花旦,所以这样写了。

·这次是真言和了(……)“落子”是评戏的别称,也就是评剧。文中提的《戏凤》就是《游龙戏凤》,也就是上一章说的那出皇帝调戏民女的那出粉戏(……

附上电影《梅兰芳》中的《游龙戏凤》选段cut(av8994287),虽然是电影cut,但是为此段配音的是梅葆玖和王珮瑜,还是非常值得一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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