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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摩】远山有黛(二)

19.8.20修订

趁着我还有存稿; ;

(一)



二、江月何曾皱眉

 

薛白凰比乐正龙牙矮大半个头,怀里还死抱着那么厚一本书,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看到乐正龙牙的那一刻也是立马就认出了这位少爷,眼里闪过一丝惊慌。

真是冤家路窄。

乐正龙牙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赔着笑脸说:“真不好意思,这书是我寄存在这里的,看店的是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就摆在外面了。”

薛白凰一脸警惕地看着乐正龙牙,仍然抱着书不放。“但是现在我拿了,就是我的了。”

“……薛老板,您不能不讲道理啊。”乐正龙牙说,“这书原本就是我的——”

薛白凰听到这一声“薛老板”时明显眉头一皱,小脸儿上一丝笑都没有,“你怎么证明?”

乐正龙牙一愣,看了一眼门口那个看店的,陌生的脸,坐在台前发呆。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于是他急急地开口:“薛老板,不是我——”

“……能不能别一口一个薛老板?”

薛白凰有点愠怒,“你证明不了是你的?那先到先得。”

“你——”乐正龙牙一下子怒从心头起,但马上又按捺下来。“我真的等了这本书很久,如果您愿意还给我,您给多少钱我可以双倍给您……”

“不管。我先拿了就是我的。”

“这书里没有中文,拿了你也看不懂——”

可是薛白凰已经不听了。他直接侧头提高声调:“劳驾我要结账!”

看店的如梦初醒一般,往这边看过来,“……啊?哦……稍等一下哦……”

乐正龙牙心一横。

 

“诶——哟——喂——”

他毫不顾忌被这一声吸引过来的目光。

“这不是那个薛——”

话没说完。那看店的刚刚在到处摸眼镜,听见乐正龙牙无比夸张的语气时看不清究竟怎么了,这会儿抬起脸来,看到薛白凰没事人一样,脸上挂着笑站在书架前,乐正龙牙站在他身边,一手发抖地捂着脸。

“你们两位这是……?”

“没什么,就是太长时间不见激动了点,我是他、他……十几年没见过的堂弟。”薛白凰笑着看向乐正龙牙,“对不对,牙哥?”

乐正龙牙激动得泪流满面……因为薛白凰正暗暗拧着他大腿,痛得他差点当场大骂这小崽子,但是小崽子笑靥如花,乐正龙牙也在泪眼中堆起灿烂的笑容。

“……对,十几年不见了,薛、雪……学堂里见过的弟弟,”他若无其事地擦擦眼泪,“你看,牙哥激动地都掉眼泪了。”

“牙哥还记得弟弟,弟感激不尽。”

“这是什么话,这么多年不见,不如你我兄弟二人寻一静谧地方好好叙叙旧,如何?”

“如此甚好。”

“弟,你手里的书太重了,我帮你拿吧。”

“哥,书是我自己要买的,不麻烦你了。”

“弟,你这是什么话,跟牙哥还客气什么?”

“哥,我这不是客气,实在是不想麻烦你。”

“弟弟不必如此谦让。”

“哥哥何必这么客套?”

……

春风得意楼是南市挺有名的茶馆,和湖心亭相望,楼前的红漆木柱上有副赭底金字的楹联:“上可坐下可坐坐足,你也闲我也闲闲来。”一大早刚开门,说书场还没开,但客人已经不少,各自喝茶、吃茶点,高谈阔论。

乐正龙牙上次来春风得意楼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对这茶馆还算熟悉,原本打算随便找张角落的桌子,但看薛白凰好像有所顾忌,为了照顾他,便要了个包间。

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下,这包间隔音也不怎么样,能听见隔壁的人操着浓重的沪上口音聊天。

那书最后还是让薛白凰拿着了。这小崽子怀里抱着块“砖头”虎视眈眈地看着乐正龙牙,怎么看怎么像护食的小动物,一对上眼神儿就龇牙咧嘴表示威吓。看他这副样子,乐正龙牙有气也不知道怎么生,两人对视了许久,突然有人敲包间的门,薛白凰惊得差点跳起来,一脸惊慌地看向乐正龙牙,乐正龙牙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对着口型说“别害怕别害怕”,站起身。

“两位客人,”门外的人说,“你们的大红袍。”

一壶茶上桌,薛白凰坐着没动,乐正龙牙看小崽子也没有示好的意思,叹了口气,给他倒了杯茶。

“你怕什么,”乐正龙牙头疼地摇头,“没几个人见过你不上妆的样子,《申报》上的相片看着也不像你,你自然一点,没人认得出来的。”

薛白凰挪开了目光。

乐正龙牙更头疼了。

“薛老板,我不是非要跟你过不去……”“别叫我薛老板。”“平心而论,你我都不是缺这一本书的钱的人,这本书我等了很久,而且如果这一次拿不到可能要等很久才能有机会找第二本……”乐正龙牙说,“而且……你可以自己翻一翻,书里一个汉字都没有,你拿回去也读不懂。”

这其实就是在赌,不过胜率很大。乐正龙牙虽然对京戏一窍不通,但多少也知道这些伶人的生活现状,薛白凰年纪不会太大,还这么红,他八成是某个很有名望的角儿的徒弟,起码五六岁就开始学唱戏,绝不会有太多时间读书,更别提学一门外语。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薛白凰听了这话竟然笑了。但绝不是他之前那种故作人畜无害的假笑,而是非常真切的……冷笑。

“嗬,您说得倒是挺有道理的,”薛白凰笑着,“敢情您是跟我喝过二斤啊,怎么这就跟我二大爷似的觉得自己可懂我了?”

乐正龙牙一愣,“不是,你……”

“别总‘你你你’的,”薛白凰也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被戳中怒点了似的,“我怎么就不能会英文?你们学生哥儿是不是一个二个的肚子里有点墨水就都觉着自己厉害得不知道怎么好了?”

被这一串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乐正龙牙看着薛白凰。

“……对不起。”他窘迫地低下头,“我没有……看轻您的意思。真的对不起。”

一时间包间里安静下来,乐正龙牙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难过。

他心软下来。那不过是个孩子。

“这样吧,薛——”他还想叫“薛老板”,想起薛白凰不喜欢被这么叫,便止住了话头。“这本书……抱歉,算我求求您了,还给我吧。但是我可以送您一些其他的书,都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虽然不能说您叫得出名字的我都有……但都是我自己挑的,很好的书。”

或许是被他这么诚恳的语气吓到了,薛白凰在这一刻露出了微微迟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你不怕我看不懂?”

乐正龙牙不知该怎么回答。薛白凰叹了口气,“你随便挑个句子,我给你翻译。”

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乐正龙牙摸不清薛白凰的底子,怕太难了他译不出又要生气,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打开钢笔笔帽,随手写了段前两天读过的诗。

 

“You are free berore the sun of the day,and free before the stars the night;

And you are free when there is no sun and no moon and no star.

You are even free when you close your eyes upon all there is.

But you are a slave to him whom you love because you love him,

And a slave to him who loves you because he loves you.”

很短一段,乐正龙牙把笔记本推给薛白凰。他还在担心薛白凰会不会用钢笔,还好担忧是多余的。薛白凰读得很快,写得也很快,不一会儿就把本子拿起来,“我给你念啦?”

“念吧。”

薛白凰神色倒是很平静,于是读了起来:“在白天的太阳面前,你是自由的;在夜晚的星星面前,你是自由的;在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时候,你是自由的;甚至当你在它们面前闭上眼时,你也是自由的。

“但你被所爱之人囚禁,因为你爱他。

“你也被爱你之人囚禁,因为他爱你。”

乐正龙牙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原本只是想照顾一下薛白凰的感受,但没想到这孩子真能给译出来。一时间思绪万千,想说的话太多,想问的问题太多,以至于他回过神时来时薛白凰正站起身来好奇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薛白凰眯着眼睛。

“啊……没事,”乐正龙牙说,“你要不要考虑来——”

“这是诗吗?”薛白凰问。

“啊?为什么问这个?”

“也不是……就是……”薛白凰皱皱眉头。“没韵脚啊。”

“韵脚?”乐正龙牙怎么都没想到薛白凰开口是这么句话,又愣了一会儿,“这段其实不算是诗,而且即便是诗,也不一定非要有韵脚……”

说到一半他自己先觉得尴尬,怎么不知不觉又开始说教了,便止住话头,“……算了,这不重要。”

不想薛白凰还是一脸好奇,“什么,什么就不重要了,为什么诗不一定有韵脚?”

乐正龙牙又愣了,想了好一会儿,说:“前些年美国有个诗人开创了一种比较自由的文体,于是就流行起来,对格律和韵脚的要求没那么严格,没那么多固定格式……就是,比较自由。”

薛白凰这才点点头表示懂了。乐正龙牙却有了点莫名的情绪,问:“你读过书吗?”只是还没等对方回答就急急地说:“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就是……”

薛白凰没说话,定定地看着乐正龙牙。

“就是……”大少爷有点不知所措,觉得自己的眼镜正在往下滑,于是推推眼镜。“你应该不是只读过私塾吧。我不晓得你为什么会读英文……但是,既然会读,就应该再多读些书。”

薛白凰还是没说话。乐正龙牙只觉得这小崽子脾气很古怪,就继续说:“你有喜欢的……我也不知道你了解到什么程度,总之,我给你挑些有趣的书……”

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这话挺傻的,就不说了。但这次薛白凰终于有反应了,回答:“书肯定是读过,怎么,一眼看不出来啊?”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薛白凰又笑,“想不到我一戏子能在这儿跟您变着法儿摆谱儿?”

“小小子儿涉世未深,不会说话冒犯您了,”乐正龙牙忍不住也笑了,“我给您赔不是,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别跟我计较了,啊?”

过了会儿薛白凰把那“砖头”轻轻放在桌上,乐正龙牙听见响动,抬起头,看见薛白凰把书推了推。他把书拖到自己面前,抬起头说:“薛老板给我个地址吧,我挑些书给你寄去。”

薛白凰这次没再反驳了,甚至有几分乖巧地点点头,在乐正龙牙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地址,一边写一边说:“寄东西来就行了,自己千万别过来……”

乐正龙牙苦笑,“知道了知道了,肯定不去打扰薛老板……”

“……”薛白凰把笔记本推过去,“别叫我薛老板。”

乐正龙牙把笔记本收好,“我能不能问问……”

薛白凰喝了口大红袍,“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但这称谓,大概就我一个。被别人听到,知道我是谁,不太好。”

“你就这么不愿意让人认出来?”

“我不愿意引人注目。太麻烦。不过被人认出来倒是其次……”薛白凰晃晃茶杯,“……被看到和你在一起,小报上就不一定怎么写了。”

乐正龙牙平素没接触过京戏,也没去过北京,从小生活在新文化圈,当事时并不是很清楚薛白凰究竟所指为何。但是在外留学时曾见到人们提起那些花枝招展的芭蕾舞女时暧昧的笑容,也在书上读过过去曾有为了保持童声而接受阉割的阉伶,而这些阉伶难免会流传出些与观看他们演出的贵族之间的风流韵事……听薛白凰的语气,大概也猜到了他指的是什么,顿时觉得有点不自在,便说:“您名气这么大,大概没人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薛白凰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有人说你包戏子?”

“嗯……碰上再说吧。我估计也没人信。”

“……嗯。”薛白凰低声说,“反正主要也是……我原本也不叫薛白凰。”

乐正龙牙抬起头,“那你本来叫什么?”

薛白凰就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您就别打听这个啦。”

 

乐正龙牙还是挺上心的,原本只当薛白凰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一旦知道了这孩子会读书,他的心里立刻就软下来,不管怎么说至少不是块朽木,还有大大的雕琢空间。

给薛白凰的书他挑得很认真。乐正龙牙自己在国外时读书很杂,生冷不忌,在书房里翻了半天,挑挑拣拣,才找出几本他觉得可以给薛白凰读的。这一折腾就是一晚上,直到妹妹睡眼惺忪地过来问他是不是在拆房顶,他才大概整理出要送给薛白凰的书。

这年头上海的邮政已经很发达,同城邮寄一天都不要。乐正龙牙寄书的时候想给薛白凰留个条子,但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没这个立场,也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什么都没留。

这只是他繁忙生活中的小小涟漪。后来乐正龙牙翻开笔记本的时候又看到薛白凰翻译的文段,觉得尚且还可以雕琢,说不定薛白凰就是文学界的明日之星……

想着想着,过了大概十天,乐正龙牙回家时看到书房里丢着个包裹。

“吴妈,”他提高声音问,“搿包裹从啥额地方来的?”

“今朝下半天伊拉送来的呀,”吴妈是在家里做了十几年事的老人了,平时总是闲不住,此刻在擦那楼梯扶手。“有少爷侬的名字,就放书房了。”

乐正龙牙关上门拆开包裹,竟然是他前段时间送过薛白凰的书。大少爷把书送出去了,本就没想过要回来,没想到薛白凰竟然还回来了,而且他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读得还这么快……不对,他真的都读完了吗?

乐正龙牙翻了翻上面的几本,也看不出薛白凰究竟是读没读过。有些中英文混杂的批注,但那都是自己过去写的,有些折角的痕迹,但也是自己过去留下来的。他翻到压在最下面那本薄薄的诗集,随手翻看,仍然一无所获。

偏偏薛白凰和乐正龙牙一样,连张条子都没留。乐正龙牙一时哭笑不得,又翻了翻那本诗集。这本集子应当是他刚出国时买的,很多地方圈圈画画,批注也全是中文,掺杂着大量查字典的痕迹,铅笔字迹一抹就模糊,书页也脏兮兮的。只是大少爷翻过某一页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又翻回去细看。

一整页铅笔写的中文批注中突兀地混进去一个墨水写的英文单词,乐正龙牙一开始以为是印上去的,但细看之后发现不是。

这一页印的是一首极有名的诗的最后一句,有很大一块空白。他还记得老师讲解近代文学时多次用它举例子。

“And dances with the daffodils……与水仙花共舞。”他喃喃自语,眼神又扫过那个手写的单词。

“Agreeable melancholy.”

这大概是薛白凰写的。

乐正龙牙坐了一会儿,低头在抽屉里翻出信封和信纸,开头写称谓时原本写了“薛老板”,但想想不妥,于是又换了张纸,可是再想其他称呼却又实在想不出,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写了个“薛老板”,信也不长,就两行字,乐正龙牙只问了书读没读完,还有他留下的“Agreeable melancholy”该怎么理解。

却不想两天后真的收到了回信。乐正龙牙拆开信封时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开头称谓写的“牙哥”。

“牙哥:书已全部读过。Agreeable melancholy,就是贵妃醉酒、霸王别姬。”

 

【未完】

 

不看也行的PS:

·龙牙随手写的那段文字出自纪伯伦的《沙与沫》,但是我实在不好意思用现成的,所以后文那段译文是本英语高一水平的没文化写手赶鸭子上架自己翻译的,还请各位大佬多担待(。

·后文的“与水仙花共舞”出自华兹华斯的《咏水仙》(另译作《我好似一朵流云独自漂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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