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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黒夜久の日2017】假如猫从世界上消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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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朗哥哥上线

·有明确设定的路人角色出没注意

·大量私设出没注意

·以上ok?

 

“叫我夜久就好。……研磨是怎么说我的?”

 

“那就直接叫我黑尾吧。研磨说你个子差不多这么高,有点娃娃脸。现在看还真是诶,你看起来就像个初中生哦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夜久君我错了……”

 

1

 

餐厅的二楼就是普通的民居,感觉已经有年头了,但是很干净,和式装修风格,除了主卧和次卧还有一间客房。

 

……啊,黑尾的家里也是有客房的。只是我去他家留宿的时候,从来没睡过客房。

 

不过话虽如此,这位黑尾对我也算是不赖,殷勤地问我喜不喜欢江之岛,研磨怎么样,来了就多玩几天嘛别的不是问题,哎呀你大老远的我帮你拎包吧。

 

熟络的过分了。说不上受宠若惊,但是我也清楚这个黑尾过去是不认识我的,我能够寄宿在他家,完全是因为研磨和他有点交情,而我是研磨的前辈。说到底,研磨至少也有三四年没见过黑尾了吧,我甚至没办法确定他们之间究竟有没有那么熟,那我和黑尾之间的联系就愈显薄弱了……不过,现在的黑尾是商人家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学了更多的圆滑处世技巧也很有可能。就算是我熟悉的黑尾,也能完美地隐藏自己不高兴的情绪,何况这一个呢。

 

黑尾拉开拉门,走到外面的阳台上,指着外面对我说:“从这里看就是院子和旅店啦,夜久,你要来看看吗?”

 

我回过神来,刚刚对上黑尾半真半假的笑容——这过于熟悉的笑容,一瞬间让我产生了自己回到了过去的错觉。

 

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我想起来了,是修学旅行。

 

我们一起去了京都。和式的四人间,可以推拉的阳台门。黑尾眺望着远处的夕阳,问我要不要来看看。然后他好像问了我什么。

 

我摇了摇头。黑尾此人虽然看起来麻烦又莫名其妙,但是其实做事很有条理,也不会刻意做多余的事,虽然这个多余的事有一大部分是指“他不想做的事”,但是他绝对有一眼看到问题核心的能力。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拐弯抹角了吧。

 

“黑尾,”我说,“我们还没有那么熟吧?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黑尾收敛了笑容,但是似乎仍然很愉快。“先说说你吧,来做什么?”

 

“研磨都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来散心,叫我好好照顾你。”暧昧模糊的笑容。

 

我盯着这张欠揍的脸许久。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们两个都没有用敬语,又摸不清这家伙在想些什么,这令我不自觉地再次拾起关于那个“黑尾费尽心思动员了所有人一起胡闹只为了捉弄我”的猜想,这么一说我应该先给他一脚才行——

 

——对不起。

 

我低下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一个朋友,一夜之间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

 

黑尾没有反应,我只能继续往下说。“除了我之外,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记得他的存在。他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人,我不相信所有人会同时失忆,也不相信他会凭空消失。我想找到他,但是我绕了不少圈子之后仍然一无所获,直到研磨告诉我……自己知道我的朋友在哪里。他没有消失,但是他过着与我的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而且也完全不记得我了。”

 

我抬起头,黑尾的表情非常平静。他是个理解力上乘的聪明人,我相信他一定已经听懂了我的话和其中蕴藏着的某种意味,不过他能否相信,我就没有十足的把握了。

 

半晌之后,黑尾缓缓说道:

 

“你是笨蛋吧?”

 

……

 

……哈?

 

“你说谁是笨蛋啊?!”我忍不住大声反驳道,“性格还是这么恶劣!”

 

“一般来说怎么会直接找过来啊?”黑尾一脸理所应当地反问,“普通人都不会这么做的吧?”

 

“那敢问阁下可否赐教?”我皱着眉头,“‘普通人’会怎么做?”

 

“那还用问吗?”黑尾理直气壮地说,仿佛坚信自己就是个标准的普通人。“至少先联系心理医生吧?”

 

“你才妄想症呢……”我说,“拜托,那是我朋友啊!朝夕共处的队友诶!”

 

“那种会随便丢下你还要你去找的朋友不要也罢啦。”黑尾说,“顺其自然喽,既然是超自然事件,那你难道不是只有两种解决方案吗?一,承认自己在做梦;二,交给时间,相信自然会自我修正。”

 

……

 

……真是完美的解决方案啊!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想到呢?反正黑尾那家伙留着也只会给我添麻烦,热衷于嘲笑我,还总是搞些莫名其妙的麻烦回来,这种朋友不要也罢!就是说啊!“那种会随便丢下你还要你去找的朋友不要也罢啦”这种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啊!

 

我已经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黑尾果然就是黑尾,只有在恶劣的方面才会果断如斯,连抛弃自己这种事都可以说得这么理所应当,简直让我为之惊叹折服到想要膜拜的程度了。

 

那种会随便丢下你还要你去找的朋友不要也罢啦!

 

“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我有气无力地拍了两下手,自然地伸手拎过我的背包,“那我就去买下午回东京的车票了哦,谢谢你这么热情又睿智的回答,我真是不能再同意啦。所以现在,我决定抛弃这个会随便丢下我还要我去找的朋友,去享受没有那个混蛋的新生活了,我们有缘再见吧,黑尾君。”

 

“不不不,”黑尾不动声色地抢走了我的包,“夜久君,这就是你不对了,好不容易来了江之岛,好好享受一下假期才是正经事嘛。”

 

“不不不,”我笑着抓住我的背包带,“这怎么好意思呢,黑尾君,我还有训练呢,而且研磨还在等着我回去哦!我怎么可以让可爱的后辈担心呢!”

 

“不不不,”黑尾加大了力道,笑得格外灿烂,“夜久君,研磨可是嘱咐我好好照顾你呢,你就这样回去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耻……”

 

“不不不,”我笑得更开心了,“黑尾君你的无耻是无须佐证的。”

 

“不不不,”黑尾依然不肯放手,“夜久君这么会说刻薄话才是真的厉害。”

 

“不不不……”

 

“不不不……”

 

这次足以证明男子高中生是一种愚蠢生物的对话持续了足足五分钟,除了增进了对彼此丑恶面目的认识之外只有一件可圈可点的副产品,那就是我和黑尾的关系在这五分钟里从初始的做作期飞速发展到了我们认识两年之后的原形毕露期。所以说这种会随便丢下你还要你去找的朋友不要也罢啦。

 

漫无目的的扯了一堆废话,我们总算开始了稍微有意义的信息交换。我问黑尾:“研磨究竟和你说了多少?”

 

“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些,他全部都告诉我了。”黑尾耸耸肩,“此外还有一系列关于你的事啦,大概有三十九点……”

 

“这么多?!”

 

此刻的我们正喝着黑尾端来的待客用饮料——焙茶,口感相当微妙,但是我并没有表示什么,而是专注于向他提出我的问题。

 

“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嗯——其实也没有啦。我毕竟还是个健全人。”黑尾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不过研磨说‘夜久君是个没办法说正经谎话的人’……你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说的一定是真话。”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那种表情”是什么。

 

“研磨他……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有多久没见过了?”

 

“难说,我印象里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在东京。后来我读小五的时候就搬走了,从此再也没见过。”

 

“可是……”我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提起研磨的语气就好像你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而且昨天才见过。”

 

并不是错觉,黑尾在一瞬间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但是很快隐藏了起来。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感到伤心,但还是微微起身探出头,“没事吧?”

 

“没——事——啦——”黑尾笑了起来,“我也很希望我和研磨就像你说的那样,一直在一起打球,但是没有办法。至于为什么会和他分开那么久后还这么熟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不过挺奇怪的……”

 

他停顿了一下。

 

“夜久你提出这件事之前,我好像一直没注意到。就好像虽然我和研磨原本就应该非常熟悉一样。”

 

黑尾皱着眉头,终于有了点认真起来的样子,他一定是在为自己的记忆和现实生活出现矛盾而感到惊讶吧?这家伙其实还是个很冷静又细心的人吧,而且也不会一直固执己见,在这种时候。

 

“太奇怪了,以我天才般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注意不到啊……”

 

不该对黑尾铁朗抱以太高的期待。

 

我忍住吐槽的欲望,说:“你和研磨本来就应该这么熟悉的。这就是矛盾点,在我的记忆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这里不是,因为‘因’被抹去了,但是‘果’却没有完全消失。所以我才不是在做梦。”

 

黑尾放下茶杯,轻轻地叩着桌面。

 

“有一件事情。”

 

他有点漫不经心地眯起眼。

 

“研磨说,你们队有个内容非常羞耻的队呼,‘我们是血液’之类的……”

 

“……你也知道很羞耻啊。”

 

“不,我觉得挺帅的,真是绝妙。”

 

“So?”

 

“研磨说这个是你想出来的哦。”

 

“……”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有趣,黑尾盯着我的脸笑得非常开心。“我知道肯定不是你想出来的对不对?夜久君?你是会为了让大家团结在一起而跟着一起喊出这个的人,但是肯定不会主动去编这玩意儿,或者说,你根本想不到这种方式,对不对?”

 

“你也知道啊?”我小声说,兀自侧过脸去。

 

“嘛嘛,如果是我的问题,那我道歉。不过,这个真的很帅,是我的话,肯定也会选。”黑尾说。“那他的确是我没错吗?”

 

我犹豫了一下。“……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啊。”

 

“啊呀啊呀……那给个提示?他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或者特别的举动?即使是现在的我也有可能做,但是你觉得没有其他人会做的那种。”

 

这话说得太模糊,我皱紧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觉得我没必要跟这人说这些有的没的,长着这张脸难道还有第二个人……

 

“嗯,”我说,“他以前对我说过‘和我一起孤独一生吧’……”

 

黑尾险些一口水喷出来,“……好好好,知道了。那下一个问题。

 

“夜久,你为什么会这么果断地找过来?是因为你没办法允许自己的生活出问题吗?”

 

那一瞬间我瞪大了眼睛。黑尾在说出这句话时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他身影重叠在一起,时间就凝固在这一秒,我看到他站在自动售货机前,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罐装咖啡,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气,我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黑尾说:“夜久你,是个没办法允许自己的生活出问题的人吧?”

 

我沉默无语。

 

我是一个不擅长评价自己的人,也不擅长接受别人的评价。而且我很清楚我绝不是理性的人,感性思维占据我的大部分,这是我无法回避的、致命的弱点。大概是出于对这种难以改变的个性感到不满,我从小就是个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的人,身边的人往往喜欢说“夜久不仅对自己很严格,对他人也很严格呢”,其实这完全是误解,我对干预别人的人生这种事并没有太浓厚的兴趣。虽然不擅长应对太过活跃的对象,但是我并不讨厌他们,倒不如说,对于他们拥有的我无法触及的特质感到由衷的向往。

 

至于容易发脾气这一点,我是有在好好克制的啦——

 

“夜久看起来是个完美主义者,不过这是误解吧,误解。”黑尾喝着咖啡,眼睛并没有在看我。“看起来是在对身边人的不作为、爱胡闹生气,其实是对自己感到不满才会生气吧。对自己参与其中的事情,就无论如何都要负起责任来,而且你是不是在嫉妒啊?‘明明拥有我可望而不可及的才能却随随便便地弃之不顾这种事绝对不能原谅’,是不是这样想的啊?但是又总是留存着对身边人的仁慈之心,所以即使不是自己的过错,也会把失败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因为这样就可以坦然地说出‘如果我能更加尽力就一定能做好’——当救世主很累吧?而且还是个只能无奈地看着世界毁灭却无能为力、被钉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的救世主。真是笨蛋啊,夜久同学,没人救你。”

 

我找不出任何反驳之词,虽然他说的这么荒唐。

 

那一天黑尾残忍的笑容,真是冷酷又决绝啊。

 

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当做没看到、没听到的样子。

 

“因为——”

 

因为——

 

“无法随便说出‘我已经累了’。”我喝光了杯里的焙茶。“我是这样的人。”

 

黑尾再次捧起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我有点紧张地看着他,他伸了个懒腰。

 

“就算说不出口有什么关系嘛,夜久你疲倦的样子在我看来可是超明显,超明显的哦!”黑尾说,“好啦,跟我走,我们去吃东西。”

 

2

 

“欢迎光临——啊,黑尾前辈。”

 

“哟,小千。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吧?”

 

“能让黑尾前辈专程跑一趟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是因为我家不成器的哥哥又输了什么赌约吧。”

 

“不愧是小千,聪明。”

 

“那么请里面坐。”

 

原本以为黑尾会带我去猫屋,但是他并没有这样做。我大概能猜到他是什么意思,九成九是和这家餐厅的儿子打了什么赌,赢了人家一顿好饭,觉得自己一个人吃就太浪费,所以才带上了我。

 

是黑尾的作风。我喜欢。

 

而这个被叫做“小千”的女孩——实在是吸引我的目光。娇小的个头,称之为幼齿也不为过的面孔,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三四岁。只是留了相当利落的短发,而且小脸上带着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虽然礼貌但是并不亲近,露着纤细的小腿,穿着浅葱色的羽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用“浅葱色”这个词,但是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她手里捧着的书上写着“冲田”,至于是“冲田总司小传”还是普通的虚构作品,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

 

“铁朗,你真是个吃人家不嫌嘴长的混蛋啊!”

 

“真一,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如小千懂‘愿赌服输’的道理吗?”

 

“你不要拿我妹当挡箭牌!”

 

少年真一显然是多年受黑尾毒害,啧啧啧,真是让人可怜叹息……我对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只是对象有时是我自己,或者是木兔。对于有免费食物这件事我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所以也就选择性无视了真一和黑尾试图掐死对方的好戏。

 

不过这顿饭的水准还是大大超出我的预料。

 

无论是海鲜盖饭还是用料豪华的寿司拼盘,都完全颠覆了我脑内对“随便吃个东西”的想象……那个叫小千的女孩,似乎也不是专职在店里帮忙,但是上菜的动作仍然干净利落,听说我是来自东京的客人之后,也送上了一句“祝你在江之岛度过愉快的假期”,虽然表情还是很冷漠……

 

我忍不住问:“你以后会去东京吗?”

 

她平静地点头。“虽然在您这样说之后不太好,但是,我已经预定要去东京了。”

 

在这顿过于豪华的午餐之后,黑尾问我要不要到处逛逛,但是我的心中尚且有一堆疑惑,于是拒绝了。

 

一路无言。

 

“我说,”黑尾开门的时候问我,“你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我能回答,一定告诉你。”

 

“那个女孩……”我若有所思地说,“她……”

 

“你说小千?”

 

换了鞋之后,我随意在客厅里找了地方坐下,黑尾也和我一样,随意地坐下,并不是很在意坐姿。“她是我搬来江之岛之后认识的孩子,如你所见,就是那家餐厅老板的女儿。别看她那个样子,其实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哦,初中时就是我的学妹,现在也在同一所学校。而且……”

 

“她是不是姓柊?”我摇摇头。

 

黑尾惊讶地看向我。

 

我轻声补充:“柊千重子。”

 

黑尾没有否定。“她是最小的女儿,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哥哥就是你见到的那个,真一,姑且算是我的朋友兼死对头。姐姐呢,名字叫做苗子……也很好猜就是了。只是我也已经有半年多没有见过苗子姐了。小千是个相当优秀的好学生,成绩拔尖,做事也干净利落——所以她说要去东京那件事,可不是空想。她的志向是什么,我就无从得知了。”

 

果然是这样。

 

我黯然地低下了头。

 

“在我的记忆里,柊……就是小千,应该是你和研磨的后辈,当然,现在也是我的。在东京。”我说,“她是你初中时的学妹,后来考入了我们学校,和你的关系和这里有点不一样——”

 

“哦哦,”黑尾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你是说东京的小千暗恋我吗?”

 

“不不,这纯粹是你的妄想……”我冷静地摇头,“在东京的那个也是这样,对谁都冷静得可怕,非要说的话可能和同级生比较有话说……我是说你只是叫她‘柊’,大概也是因为关系没有这边这么亲密。虽然我觉得她在这边和你关系也不是很亲密。”

 

黑尾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真让人失望,夜久君,你就是骗我一下会怎么样嘛?”

 

“你怎样都无所谓,我可不能说对不起柊的话。”

 

“无情。”

 

闲话到此为止。

 

我在离开东京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柊消失不见了,不过那也只是因为我没有想到去联系她的缘故。我和柊远不能说是熟人,最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不要说她有没有黑尾的联系方式,首先我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不过,如果研磨再晚告诉我一点,我会去找她也说不定……

 

柊千重子。我不讨厌她这样的类型,甚至不如说有点欣赏。

 

但是如果发现她和黑尾同时消失了,而其他人都好好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我无法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我的想象力实在贫乏,面对这种情况,能联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种。

 

“啪”

 

黑尾打了个响指,我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他没有笑,就是平常地看着我,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说:“你是不是在想,我以后会一辈子留在江之岛,而且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小千……她会改性黑尾,成为猫屋的女主人,余生都在这个离东京只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地方度过……”

 

我看着这双敏锐的眼睛。

 

“……算是吧。”

 

“你在觉得惋惜。”黑尾仍然没有笑容,“对吧?”

 

“真是明察秋毫。”我难得地真心称赞道。

 

如果是他……大概也会想到和我一样的事。

 

我的眼前浮现出柊的娃娃脸。看起来柔弱,但其实非常坚强。虽然我并不熟悉她,但是也能在寥寥的接触和耳闻中了解到她是个非常刻苦、非常独立的孩子,她不是会等待好运上门的类型,对于认定的事情会坚定不移地、踏踏实实地完成,而且不愿依靠他人。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那对柊(小千)也太不公平了。”

 

我们同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半晌之后,他很感慨似的说:“我对东京的那个自己其实没什么实感。但是现在,我似乎能理解他了。”

 

“理解?”我重复着他的话。

 

“我好像明白了……他的想法。”黑尾看着我。“他的理由。”

 

“理由?”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学舌的鹦鹉。

 

“只是缺一个契机吧?”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也经历过,一定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虽然我大概永远没有机会了,但是我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在说柊的事情吗?我奇怪地问:“明明就是你自己的想法吧……有那么难以理解吗?”

 

“夜久君,”黑尾笑了,“你就是这一点太讨人喜欢了。”

3

 

虽然来江之岛前准备非常仓促,但我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考生的身份,带上了暑假作业。下午的时间我不能再无所事事地浪费掉,所以决定至少要写几页习题,哪怕写一页也好。

 

就是这样,我发现了黑尾·江之岛.ver也是个名列前茅的佼佼者这一事实。

 

……啊,为什么要说“也”呢?我所在的学校音驹姑且算是都内一所升学率不错的公立学校,我们年级组有大约三百人,而黑尾此人,是长期前十名以内的绝对优等生。

 

他其实并不是那种上课睡觉下课打闹的学生。脑子很聪明,加上虽然嘴上总是说着“才不要学习呢”但是其实有在好好用功,能取得好成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对黑尾铁朗有六十七点不满,可以随口列举出九十二条缺点,但是唯独对于功课这一方面,我绝不会随便指责他。

 

不过这家伙非常喜欢炫耀自己的好成绩这一点还是很让人火大就是了……

 

言归正传。我在开始学习一个半小时后成功被一道物理解答题绊住了手脚,苦思冥想许久之后终究无果。呜呼,真乃人生之大不幸也——

 

“诶,”黑尾说,“这道题我做过哦,要拿来给你看吗?”

 

“不要,我差一点点就——”我停住话头。“……没人教过你进门之前先敲门吗?你是我爸吗?”

 

“这是我家哦同学,”黑尾毫不在意,“而且我敲过门,你没出声我就当你默许喽。”

 

“那你来干嘛?”我面无表情地问。

 

“突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想告诉你,而且来了江之岛就是为了做作业吗夜久君?你的人生未免也太单调了吧。”黑尾直起身,勾勾手。“过来,我去给你找找。”

 

完全无视了我的话。

 

黑尾的房间一直都房门大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总觉得这就是说我可以随便进出了。趁着黑尾在柜子里翻找习题的空隙,我瞥到了他的书桌上摞成一摞的书本,还有摊开的数学题,应试用。

 

……可、可恶。准确率就和题目的水准一样高得吓人。这本习题已经接近末尾,但就算是做错的题目,也没有一笔不动的情况,用红笔做好的修改痕迹也非常优秀,甚至还会在打了对勾的题目下写上另外的解法。

 

这种作风出现在我自己、黑尾·东京.ver、海的习题册上,我都不会感到惊讶。

 

……不,只要是黑尾就不应该感到惊讶。

 

我看向黑尾的方向,他背对着我。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拍照冲动,于是悄悄摸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打开照相机,装作瞥向书桌的样子,凭着记忆按下拍摄键——

 

 “果然在这里!”黑尾终于找出了物理练习册,翻开某一页,而我在他出声的一瞬间被吓得一哆嗦,迅速收起了手机。唔,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吧?

 

“……咳。”我掩饰似的咳嗽了一下,“比起那个……黑尾。”

 

“嗯?”

 

“其实我一直想问……”

 

这个问题,其实我在上午的时候就想问了。但是话到嘴边,我却不由自主地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的父母呢?”

 

黑尾眨眨眼,似乎没有找到两个话题之间的联系,但还是非常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他们已经不在了。”

 

……

 

……竟然是……

 

……这样吗……原本以为只会在电视中看到的情节……

 

竟然就这样发生在黑尾身上……

 

……那我岂不是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他一个人一定非常辛苦……

 

“对不起……”我轻声说。

 

“……虽然说早就料到了你会是这种反应,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对不起……”黑尾露出兴致缺缺的表情,“只是不在江之岛而已。你想什么呢。”

 

哦。

 

虽然我知道他大概是故意用了暧昧的说法,想要捉弄我,但是我也为自己刚刚竟然轻信了他感到丢脸。“……算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还有,为什么会搬来江之岛。”

 

黑尾站起身,摸摸下巴。“嗯……猫屋是我爷爷的财产,现在店里的很多员工都是爷爷的得力助手。但是爷爷他在我小学的时候去世了……毕竟是家里的老店,所以我爸才会带着我们回江之岛。

 

“我爸是独生子,但爷爷也没有强迫他回来继承这家店。尽管如此,大概是没人强迫反而会想要担起责任来吧……我爸还是回来了。不过我妈……我是不知道他们俩之间的事情啦。他们也没有和我说,不过夜久君你知道心思细腻如我……好啦好啦不开玩笑。

 

“我妈生了我之后身体就非常不好,不过因为在东京,是她熟悉的环境,还不至于发展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是回到江之岛后,因为水土不服……医生建议她回老家慢慢休养,所以我爸决定和她一起回北海道。……是啦,我爸和我妈都不是东京人。”

 

我看着他的侧脸。“那你呢?”

 

“我?”黑尾装傻,“虽然在东京出生,但是现在……”

 

“我是说!”我提高音量。“你要一辈子留在江之岛吗?”

 

那种一闪而逝的悲伤神情,再次出现在了黑尾脸上。

 

“嘛,”他说,“你知道,对于独生子来说,就算要逃避责任,也无处可逃。我打算高中毕业之后就留在猫屋,毕竟也没什么要忙的,也省得我爸来回跑。他真的非常……毕竟他们是我的父母,我希望他们一直这样,当然如果我妈身体变好就更好了。江之岛是个好地方,这里和东京不太一样,但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我一时无语。看了一眼桌面上那一摞习题册,放慢了语速。“……你这家伙还真是会说漂亮话。”

 

黑尾耸了耸肩。“你很难过吗?”

 

“没有。”我摇头。“你又没承诺过什么……一定会来东京啊之类的。我也是小时候搬去东京的,这些事情不用说。”

 

“其实我挺想承诺一下的,”这家伙少有的、温柔地说,“我可不会干涉小千的人生。”

 

我沉默了一会儿。

 

“研磨说不定有告诉过你——‘夜久君很迟钝’之类的。但是和你这种人在一起混了两年多,我自认为还算有点长进。”

 

我说。

 

“你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呢?”

 

黑尾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你和他说的一样,虽然很笨拙,但也不是会原地踏步的人。”

 

你真的这样想吗?

 

4

 

我是被虫鸣吵醒的。记忆中上一次躺在榻榻米上已经是修学旅行时的事了,比起冰凉的地板,榻榻米的温度永远是温和的,无论是寒冬还是炎夏。躺在这样的地方睡觉,无形之中连虫鸣鸟叫都被放大了几分,我睡不安稳,翻了翻身,又觉得一阵燥热,索性爬起身,拉开屋门,到厨房去找点喝的。果不其然打开了冰箱就看到了我梦寐以求的麦茶,一杯下去之后才稍微缓解了一丝烦闷。

 

我没有开灯,摸着黑走进了客厅,这才嗅到空气中有一丝奇怪的气味。客厅里当然一片漆黑,但是在隐隐透进月光的阳台门旁边似乎放着什么正在燃烧的东西,闻起来像是某种植物。我凑过去“哗啦”推开了门,月光洒进室内,我终于看到了门边升起的袅袅白烟。

 

“这是……”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直接光着脚踩在地面上。“不要动它,那是驱蚊的。”

 

“喂,”我问,“要不要麦茶?”

 

“这是我家诶夜久君,别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吧?”黑尾打了个哈欠。

 

“那你到底要不要喝?”

 

“要喝。”

 

至于我和黑尾各自喝着麦茶商量着要不要出去买点宵夜、最终因为两个人都说服不了对方跑腿、猜拳又只会由一局定胜负延伸至三局两胜以至于十一局六胜而放弃之类的事,不提也罢。

 

最终我站起身,倚着狭窄阳台的栏杆,眼前是在东京都内绝对看不到的景色,然而这样的风景虽好,看得多了也会令人熟视无睹吧?黑尾靠过来,问我:“这里和东京很不一样吧?有种‘这里就是我的故乡’的感觉吧?”

 

“我的故乡没有海。”我摇摇头,“也看不到很多山,只是普通的城市……想不起来了。”

 

“几岁搬去东京的?”

 

“小四……或者小五吧?应该和你搬来江之岛时的年龄差不了多少。”

 

黑尾露出了怀念的笑容。眺望着远处的大海,他笑着说:“说出来也许你不信——虽然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东京了,但是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东京的样子。”

 

我说:“自从搬过来之后就没回去过吗?”

 

“一次都没有,这几年甚至连‘东京’这个词都很少听到。”

 

“那就是思乡喽……”

 

“诶?可是我连梦到东京都从没有过。”

 

“那你……”

 

我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黑尾已经闭上了眼睛。我改了口:“东京的样子,你还记得多少?不会只是新闻上那些鸟瞰图吧。”

 

黑尾似乎很乐于回答。“怎么可能?东京……人很多,即使站在住宅区的公寓的门口,向远处看去也有很多高楼,电车很方便,开过的时候声音很大。我好像走过很多过街天桥,天黑之后站在上面向下看,大家好像都很忙。都内的学校,校服款式基本都是西装,不过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放学的情景。哦,还有忠犬八公的雕像,从东京塔俯瞰市区就像一整盒积木,春天的浅草神社人山人海,我应该没进去过……人真多。商业中心附近各种各样的餐厅,还有好像永远都亮着的广告牌……从十字路口穿过去,和在公寓门口看过去,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上坡又下坡,台阶很多,还有天桥……我总觉得自己没离开多久,连小时候在家门口吃过的秋刀鱼是什么味道都记得。”

 

东京塔?我却已经无暇思索这些事情,因为耳边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从阳台的这边看过去,是朝雾中的东京,似乎带着露水。

 

我看到了黑尾说的东京。

 

人行道上匆匆而过的学生和上班族,五角星形的路口,电车在城市中穿梭而过,高楼林立之中,还隐藏着无数低矮的建筑物,电线杆和电线,像是连接城市的另一座桥梁。

 

这样的场景,就像是——

 

“就像是早晨才亲眼看到过一样。”

 

我揉揉眼睛,面前的景色又变成了大海。黑尾依然没睁开眼睛,“嗯……真的一次都没梦到过。东京。不过倒是梦到过其他的东西……体育馆的场地。橙色的。天花板很高,观众席上都是人。好像梦到过好几次呢,近两年。”

 

世界在此刻静止,我猛地攥紧了拳头。

 

我知道那是哪里……黑尾一直向往的地方。而我又何尝不是呢。在我几乎忽略了这种心情时,黑尾再一次从不知哪个时空给我捎来了口信。你这家伙,难不成是怕我忘记吗?可我怎么会忘呢。那样强烈的、不甘心的——

 

“……夜久?”黑尾把我拉回现实。“哭什么……说到你伤心事了?”

 

“嗯?”我眨眨眼,果然,脸上有温热的泪水。我连忙擦擦眼泪,黑尾转过了身。

 

他说:“那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应该记得?”

 

我摇摇头。“也许是东京体育馆吧……”

 

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却突然莫名地生气,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那就让聪明的我来猜猜……”黑尾摸摸下巴。“是不是……‘全国制霸’?他是不是对你说过这样的话……或者和你约定过什么?”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穿着红色队服的黑尾。站在天桥上,回过头来冲我笑。我再次揉揉眼睛。

 

“……”

 

黑尾没有再说下去。“啊……现在想起东京,明明是个非常吵闹的大城市,可是我却觉得内心非常平静诶。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你已经离开了吧——是乡愁吧。”

 

“是啊,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他说,“夜久,据说东京塔——”

 

然后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微妙,过了好一会儿有点尴尬地问我:“你去过东京塔吗?”

 

我沉默了一下,“呃,练马区看不到东京塔,但是我去过。”

 

“那你登过东京塔吗?”

 

我的拳头再次攥紧。

 

我想起来了。

 

修学旅行的时候。我和黑尾站在阳台上,他问我登没登过东京塔。

 

“登过啊,还在瞭望台上看到了整个东京。”我回答,“那时我刚到东京,第一次到那么高的塔上去……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景色。”

 

“诶,真的吗?”黑尾说,“可惜我没登过啊……”

 

“哈?你不是东京人吗?”

 

“就是因为是东京人吧。”

 

我愣愣地伸手按住栏杆,黑尾凑近了一点。“……没事?”

 

“没。”我摇头,“我、我只是……我想起来了……他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登过东京塔,在上面看到的景色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但是他说……他没有登过东京塔。因为本身就是东京人,所以反而会对已经存在的东西熟视无睹,直到……”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黑尾说。

 

“……嗯。”

 

我……想起来了。那天黑尾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说:“诶……那有时间一起去一次东京塔吧?”

 

“好啊,什么时候?”我说。

 

“就等……”他笑了,“进全国之后吧!”

 

我抬起头看向黑尾,“他说,等我们进了全国之后,一起去一次东京塔吧……看看东京。”

 

黑尾点点头。“嗯,我知道。真好。”

 

“你这样觉得吗?”

 

“嘛嘛,我知道夜久君你不是来逮我回东京的。”

 

我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清凉的夜风几乎吹走了我所剩无几的睡意。

 

……

 

“我说,如果……”

 

“那个,如果……”

 

“我叫你带我去东京塔的话……”

 

“我叫你跟我回次东京的话……”

 

“才不要呢!”

 

“谁要去啊!”

 

我们不约而同地这样回答道。

 

【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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